回到部队的时候,翼族军队已经基本溃散,灵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可以看见翼国首都风之要塞的尖顶。知道局势已无法挽回的神圣联盟盟主风能放弃了与灵山军展开街垒战的可能,将仅存的有生力量集中向龙国。因此,追击、拦截、歼灭向南行进的联军已经成了灵山军的主要作战任务。他们趁翼族部队耗尽体力,不得不降落休息的时候突然袭击,并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
复命之后的莫风莫风被晋升为中尉,依旧与豹山配合,参与对联军的追击行动。疾电的伤势早已痊愈,送行前,莫风设法了解了他加入灵山军的缘由,而那就另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了。
1028年年初,灵山军方面全线告捷,大势已去的神圣联盟于龙国首都光荣城陷入重围。此时的魁拔帝国,已经征服了除幽龙潭以外的每一寸土地,百万灵山大军更是将幽龙潭沿岸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时候的神圣联军已经没有什么士气可言,只依靠龙国水晶战舰龟缩在很小的一片水域捕鱼度日。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灵山军的进攻行动出人意料的不顺,以水晶战舰为飞行基点的翼族飞行编队不分昼夜的进行突袭、游击,等到灵山军一开始反击就立刻回撤到水晶战舰上逃回幽龙潭深处。这甚至使得灵山军士兵感到局势相当被动。同时,灵山军迎来了新的无比强大的敌人——天神
事实上,天神的参战早在意料之中,他们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的神圣联盟灰飞烟灭,更不能接受给天界带来巨大利益的纹耀制度的分崩离析。因此,三百名天兵在焰系主神焰术的率领下经长梦之河上游的曲境出现在灵山军身后。
焰术与魁拔交战的时候,莫风并没有在场,但即使是在几公里外,莫风也能感受到七星链(七星链:焰术的战器,由七块大小不一的浑圆陨铁相连接而成)和冲天槊相击时强大的脉能释放。他攀上瞭望塔,向那个方向望去,透过树林间的缝隙,他能隐约的看见闪光和腾起的烟尘。几秒钟之后,巨响才轰鸣着传来,像是远天的滚雷。接着,那边的空中突然腾起了巨大的气旋,一片飞沙走石之中,一个庞大的影子高耸起来
“那是.....”莫风睁大眼睛,却仍觉不可思议“魁拔的脉兽?!”
这是莫风第一次见到脉兽,甚至于,他几乎从未听人提起过脉兽这个字眼,唯一一次提及还是在学习脉术的时候,师父简略的介绍:“召唤脉兽的前提条件是能够打开六个脉门,但并不是只要脉门够多,就能召唤出脉兽。事实上,整个地界可能也没有几个能召唤出脉兽的妖侠......”
至于他身边的士兵,更是惊讶的大呼小叫起来。
“别慌,那是魁拔的脉兽!”莫风训斥了一句,然后掏出望远镜仔细向那庞然大物望去。只见那巨兽通体漆黑,同时遍布着红黑的纹路,头顶搅动的脉旋发出明亮的红光,像是剧烈燃烧的炽热火焰。
一些白炽的脉冲打击到脉兽身上,那是天界神族士兵的集群脉术,但看似并没有对脉兽造成什么伤害。脉兽的脉门在它周围迸开,搅动起巨大的气旋,一道脉冲在那巨兽身前聚集,然后向前冲出,轰的爆炸开来。灰黑色的土尘从那个方向高高扬起,甚至连莫风的位置都能感受到从地面传来的震动。树林中受了惊吓的鸟群吱吱呀呀的成片腾起,几乎形成了一片黑色的龙卷。
等到这一切都重新寂静下来,魁拔的脉兽也在一团黑雾之中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人们心中难以平息的震撼。
天界的进攻似乎就此结束了,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灵山军的营寨出人意料的相当平静“难道仅仅靠一场战斗就击败了强大的天神吗?”灵山军士兵们迷惑的想,但紧绷的精神却无法放松下来——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天界兵员又会突然出现在哪个位置。
第六天的时候,一道命令传达到灵山军各级部队:停止所有进攻行动,原地待命。
命令传来的时候,莫风正准备按计划发动一次突袭,好在匆匆赶来的穿空释及时阻止。
“怎么,停止所有进攻?”莫风惊讶的问道“在这个时候?”
“对”穿空释压低了声音说,同时谨慎的看向四周,就好像两人是在敌人的营地里交换情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穿空释的要求让莫风一头雾水,他看了看周围自己手下的士兵,想说些什么,但想到穿空释的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便点了点头,将他带到自己的军帐。
“他们都很值得信任”莫风首先说了一句“我们一同出生入死,没有一个人看上去像那种会去泄密的叛徒”
“这我明白”穿空释回答“只是这次的事有些特殊”
“我看出来了”莫风笑笑,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坛烧酒“普通的命令会是你这个级别的军官亲自传达?”
“是一道密令,有关你个人”穿空释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示意莫风没有喝酒的时间“魁拔准备同神圣联盟谈判。”
“什么?!”莫风瞪大了眼睛“与行将崩溃的联盟谈判?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啊!”
“你也清楚光荣城的易守难攻,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会承受相当大的伤亡”穿空释凑的近了一些,露出一个诡秘的表情“但若是从城内开始发动进攻,那便会是另一种情况了。”
“你是说......这是一次假谈判?”
“这是魁拔、秋落木和奇衡三三人一同决定的”穿空释解释道“有个天神找到魁拔,希望可以调停双方的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完全无法共存”
“魁拔等人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么好的进城机会不容错失,想要尽快攻陷城市,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我在想.....”莫风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说道“以诈术取胜,是否是魁拔的行事风格呢?”
“‘比起让战争早日结束,魁拔的名声就不算什么了’,这是迷麟的原话”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莫风笑了起来“我能为魁拔做些什么?”
“条款拟定工作非常顺畅,最后的签字仪式估计很快就能排上日程,到了那时,会有一支卫队跟着魁拔进城”穿空释顿了顿“他们将作为攻陷城市的中坚力量”
“神圣联盟也不是傻瓜,他们会同意让我们的军队进城?”
“不是军队,是卫队,我们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而这也意味着它的人数不可能太多,因此我们便得保证这支部队中每一个人的作战能力都足够强大,以面对城内几倍甚至十几倍于已的守军。同时,我们又必须确保消息不会提前败露,这在灵山军中是最难的——神圣联盟的间谍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别看灵山军人数几近百万,但这里包括了后备部队和非战斗人员,士兵的战斗素质很低,很少有人在加入灵山军之前系统学习过脉术。算下来,四个脉门及以上的妖侠仅仅占了总人数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完全值得信任,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更是少之又少......”穿空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最高指挥部将每一个人都仔细的审核了多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下最后的名单,这是任务书,明天一早到中军集合。”
“我?”莫风迟疑的揭下信封“就我这脉术.....”
“别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上面评估你可以同时对付三到四个同样是四脉门的敌人。”
“没那么厉害啊.....”莫风吱唔道,尽管他知道自己算是有一些天赋,但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可以做到那样的程度。
“其他具体的指令都在信件里了”穿空释站起身“部队还是交给豹山,我得先走了。”
莫风这时才缓过神来,他站起身想送送穿空释,但后者只是摆了摆手,然后走出帐外,腾跃而起向远处飞去,而莫风则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下,拆开信封。上面是一些时间表和注意事项,没有罗列受选的人员名单。他叹了口气,仔细的把信纸放到灯炉中烧尽,然后从桌旁拿过长剑,将其拔出剑鞘,仔细擦拭起来,剑锋映出他的脸,使他猛然间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样的年轻,富有青春的活力了。
二十七年的时光啊,留下了什么呢?可以怀念的日子,恐怕只有那短短的.......
莫风的心突突的跳动起来,他知道那时,灵山军的众多高手都会聚集在一起。
这里面会有多么大的可能,包含了五个脉门的,流雯?
第二天清晨,莫风很早就来到了魁拔的中军营帐。兴奋、紧张,或许是恐惧让莫风一夜未眠。他干脆不再等天亮,而是摸着黑骑上鸟马疾驰而至。穿空释等在辕门下面,记录报道情况。他很惊讶莫风居然来得这样早,而莫风只是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你可以先回营房休息休息”穿空释向莫风建议道“集合时间要到下午呢”
“不了,我在这里呆一会儿”莫风笑着拒绝了。他一边在辕门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吃了起来
“没吃早饭?”穿空释问了一句,掏出一罐罐头扔给莫风“先垫垫,一会等交接的人来了我领你去食堂吃”
“嗯”莫风答应了一句“谢谢”
“基斯卡人做的,还算好吃”穿空释自己也开启一罐“这东西确实方便”
“等战争结束,说不定可以向全地界推广一下”莫风说“基斯卡人有很多东西都值得借鉴,尤其是那种秩序......新建立的魁拔帝国也需要一种新秩序吧。”
“是啊,可你不觉得那样太单调了吗?一个人只干一件事,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用你们兽国妖侠的话说,没有诗意。”
“这也是一点不足之处”莫风点点头,表示认同“生活还是得有意思,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怎么不见你写过诗呢,莫风?”穿空释突然说“不吟诗的兽国妖侠不也是很没诗意,很无聊吗?”
“怎么,不写诗还算不得兽国妖侠了?”莫风笑道
“那当然,诗武妖侠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我没上过什么正经的学,不会写诗”莫风想到自己白须飘飘的师父,觉得只有那样的人才有资格与“诗”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写的”
“有什么不能写的,多用点‘之’啊,‘兮’啊什么的,不就成了?”穿空释作出一副诗人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听这个”
“为魁拔兮,上战场;大炮开兮,轰他娘。扫六海兮,谁能挡;打得天神兮,回天上!”
“好诗!”莫风竖起拇指,大笑起来“句句押韵啊!”
“那可不”穿空释也笑出了眼泪“整个地界能写出这样的诗的,也就我一个吧”
他们笑了好久,直到笑不动了为止。莫风拿下挂在鸟马上的水壶,喝水压惊。沉默持续了一会,莫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等到打完仗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完仗?”穿空释一愣,旋即笑了笑“是啊,仗马上就要打完了,也确实该考虑考虑之后的事了”他沉默了一会“大概是留在军队里吧。你呢?”
“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活着,如果找到那个人的话”
“女孩吗?”穿空释问道
“嗯”莫风点了点头“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够确定自己是幸福的。”
“男人啊,不能被那些东西牵扯太多,要不还怎么征战天下?”穿空释把手搭在莫风的肩膀上“找不到的话,就忘了吧。你总不能因为她以后就再也不碰女孩了吧。”
“可能吧”莫风笑笑“忘不了”
“这就是你的一根筋了,莫风,生活得及时享乐,不然说不定哪一次战斗就再没机会了”穿空释站起身,将记录表交给来换班的军士,然后示意莫风跟着他往食堂走去“军队里的漂亮姑娘也有很多,总有更好的在前方等着你呢。”
“对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
“那我就救不了你了”穿空释叹了口气“你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我或许可以帮到什么......”
“算了”莫风摆了摆手“她不会想见我的”
“单相思的话,就麻烦了”穿空释掀开帐帘,一阵饭香立刻飘散出来“还是奉劝你放弃”
“我早就接受这一点了,只不过有些放不下罢了”莫风找了个空位,放下包裹和武器“换个话题吧,我有些饿了”
“行吧”穿空释耸了耸肩,递给莫风一个铁盘用来盛装饭菜“那就好好享受美食吧——灵山军第一名厨大仓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而且为了迎接你们,特意拜托他搞得丰盛一些,让各个国家的妖侠都可以吃到自己家乡的菜式。”
“一个人,做五百多人的饭?”莫风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说是第一名厨嘛,人家做饭有时都不用柴火。”
“你是说,用脉术?”莫风愈加惊讶了
“没错,脉术可以用来发出光焰,自然也能用来做饭”穿空释一边舀进一大勺鱼汤,一边说道“但这种对脉的控制和把握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能做到这个程度,打起仗来也一定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莫风点了点头“话说,这里会有叶包饭吧。”
“应该在那边”穿空释指向一个方向“你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太清淡了,没什么味道”
“莫名喜欢”莫风笑笑,向那头走去
但莫风觉得,即便是这“第一名厨”所做出的叶包饭,也不会有那些年,流雯在灶台边手忙脚乱做出的那样好吃可口了。
就是那甚至时而夹生,时而焦糊的饭团,是莫风最为无法忘记的,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美味,它承载了流雯天真而稚嫩的身影,承载了那一段莫风生命中最安适最美妙的浪漫时光。
集合的时间是在下午,五百多人陆续的聚集在一片空地上,排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阵。莫风由于来得比较早,就站在队列的第一排。从这个位置,他能够很清楚的看见前面支起的高台,魁拔应该会在那里进行一番讲话。莫风朝后看去,没在队列中发现流雯的身影。
“看来是不会有了...”四周不再有人走进队伍,整个空地也逐渐安静下来“那她会在哪呢?是所处的职位太过重要脱不开身,还是...该死,又开始想到这种不吉利的事了。”他连忙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的高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魁拔从对面的营帐中走出,登上高台,在他身旁,是灵山军二号人物奇衡三和西区军团的最高指挥官秋落木。方阵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想必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魁拔。
但这个时候,莫风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周围的所有人——身边的妖侠,高台上的奇衡三、秋落木,乃至他最高的统帅魁拔,都已经消失了。此时的莫风只能看到刚刚跟在三人身后从帐内出来的——
流雯
她变了一些,曾经的长发已经剪短,在脑后扎成一个不大的小辫。面目依旧清秀,不过比之前多了一种成熟和稳重,以前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木头纹耀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短剑。尽管这短剑已是那样的短小,但在流雯纤细娇弱的身旁还是显得不那么和谐。
莫风又一次看向流雯白皙的面庞,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涌遍他的全身,接着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狂喜,他几乎要冲上去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还好仅存的一点理智阻止了他这么做
“她还恨着我吗?”他突然想到流雯击败自己后转头离开的那个模糊的背影,心突突的跳动,那背影曾无数次的在他的梦中出现,让他猛然间惊醒。一阵战栗,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就这样看着流雯,任由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情感所淹没,他想了那么多,但事实上这仅仅是一个瞬间。
下一刻,流雯的目光扫了过来。
毫无悬念的,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时隔三年,那双似水的眸子又一次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莫风面前。他看见那眼眸中闪过一瞬的惊异,尽管他向来不擅长于读懂别人的眼睛。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逃开了这次短暂的接触,慌张的看向另一个方向。有那么一个时刻,他甚至希望流雯并没有看到自己,抑或是他只是把一个长的与流雯相似的女孩当成了流雯。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但又说不清是在害怕些什么
魁拔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是秋落木在布置任务,但莫风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偷偷的瞥了一眼流雯的位置,发现流雯依旧在看着自己的方向。
“装作没看见她,装作没看见她!”他这样在心里重复着,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是正在认真的听着秋落木讲话
“一旦众天宠出现,魁拔就会第一时间控制住他们,逼迫他们投降,而留给大家的任务,便是迅速控制住城市中的联军部队,并抵御住可能的反击......”
莫风的脸庞烧的滚烫,他现在感到流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向自己。他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对流雯的苛薄,更加羞愧难当。此时的莫风,只想着快些离开
“各位都是最伟大的妖侠,打完这最后一场战斗,在场的各位,都将名留青史......”
“怎么还不结束......”莫风暗自抱怨着,同时他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在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之后会是这种反应。“镇静,镇静”他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深吸了两口气,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空气还是相当的寒冷,吸入冷气使得莫风冷静了许多。他开始试着暂时不去想那边的流雯,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演讲上
“下面我们将客观评估各位的能力,以把各位分配到合适的位置......”秋落木还在说着的时候,魁拔就已经走下高台。莫风看见他冲流雯挥了挥手,后者愣了一下,然后忙小跑两步,跟在魁拔身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记录表,往队列的开头走去。
莫风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那个方向,魁拔正跟妖侠们握手,每一个人都会在魁拔面前打开脉门以供评估。这个时候,流雯就会在记录单上写上一笔。
近了,莫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和流雯间还有三四个妖侠
“大泱岭,熊顿”身边的兽族人大声说道,四个脉门在他身边迸开
魁拔点点头,然后向右一步,来到莫风面前。
“游尾郡,莫风”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流雯,而是紧盯着面前的迷麟,同其握手。发力,他打开自己的脉门,他知道流雯应该有足够的经验看出自己脉门的异样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再隐瞒下去是不可能了。
她会怎么想呢,莫风想着,他用余光看了看流雯,但没有看清。那眼神代表着什么呢?
迷麟冲他微笑,然后继续沿着队列向前,流雯在他面前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直到这时,莫风一直全力绷紧的双颊,才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莫风独自坐在分配给他的军帐里,内心依旧无法平静。他想过很多次,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再一次面对流雯,甚至于在此之前他曾在镜前反复练习。但今天他才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准备,都是徒劳。
他依旧打心眼里害怕,怕流雯仍因为他所做的那些而憎恨他——他保证过会一直对流雯好,时刻保护她,可却没有做到。
“自己本来有能力保护她的,可是在离开那座岛的那一刻就不再有了。”想到这,他低头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腰间悬挂着的那块纹耀。染料早已褪去了颜色,只余下浅浅的弯曲刻痕。“所以只好用那种该死的方式以让她比自己更强大,比她可能遇到的任何敌人都更强大,而这些,怎会轻松得到呢?”
“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我看着她伤心成那个样子时自己的痛苦,也不会有人想到我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会有多么艰难,所有人都觉得我就是个不懂得珍惜的混蛋吧”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就连我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便自己确实是个混蛋,这个混蛋也是愿意把一切献给自己爱的人的。
既然是这样一个混蛋,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畏首畏尾下去呢?他自然而然的想道,一下子站起身。他决定去找她,就算只是打个招呼,也好啊!
但当他猛地把帐帘掀开,他还是愣在了原地——
流雯正站在帐外。
她似乎也正犹豫着什么,当门帘掀开,她也愣了一下,但她回过神所用的时间要比莫风短一些
“好久不见,莫风”她说了一句,语气似乎有些发颤。
“好久不见”莫风机械式的回答。接着,在莫风能反应过来之前,流雯向前一步,踮起脚尖,紧紧的拥住莫风的脖子
莫风像塑像一般没有动弹,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他不想呼吸。这个时候,莫风意识到自己活了近三十年,可在感情方面却仍像个孩子。能感觉到流雯轻轻的颤动着,她在哭吗?
“莫...莫风...”流雯一手圈住莫风的脖子,另一只手略带颤抖的逆着他的鬓角滑到他的耳边。他能感觉到一处硬茧——那是时常握剑的妖侠才会磨出来的,她经常上战场与敌人战斗吗?
有些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的面颊,却让他感觉像是一股火焰燃烧般炙热,烧的他的心狂乱的跳动。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抬起,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放。流雯把重量压到莫风身上,这样她能把脚尖踮得更高,她贴近莫风,抽噎出声来
“你个混蛋...”
莫风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我那时候不懂的”流雯说了一句,把莫风拥的更紧
下一秒,流雯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嘴唇
莫风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被流雯紧紧抱住,没能脱开身子,他徒劳的闭紧双唇,视线在泪花中有些模糊。这个时刻,过去他所做的一切,他所承受的矛盾、痛苦和委屈,都不再重要了。
这潮湿而温润的唇角,已经回应了一切。
他伸手搂住流雯纤细的腰肢,热泪从眼角流下,淌过脸颊,渗入他们紧扣的双唇,带来一丝腥涩。相去愈远的生命之河在这里又一次的交汇,泛起美丽的漩涡。
“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了”莫风在心中说道“决不”
黄昏的夕阳斜照下来,映红了莫风身旁流雯的面庞,让莫风想起小岛上的篝火和那暖人的红色火光。
“和我交战的时候,你的脉门就是碎的吧”
莫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明白的”流雯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这让莫风心里一阵难受,但他依旧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一心想着什么打败神圣联盟,废除纹耀制度之类的话,直到真正上了战场,参与战斗,才明白之前你曾对我说过的那些。”流雯一边说着,一边同莫风一起漫无目的的缓缓前行。莫风仔细听着流雯的话,觉得她的声音与以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嗯,变得成熟了,不像以前一样如一串风铃般跃动了。
“每一次交战都会有认识的人离去,翼族人反攻的那一阵,更是有两次整支队伍都几乎打光。胜利了还好,要是输了,那就是曝尸满野。我的五个脉门尚且吃力,而那些一两个脉门的人,能活过一天都算是一种幸运。”
“我也杀了许多人,尽管我知道他们像我们一样,只是在为自己觉得正确的事而战斗——在他们眼中,自己是在保家卫国啊!”流雯摇着头说“可我又不得不挥动我手中的剑,杀死我面前每一个敌人。有很多次我会做吓人的恶梦,梦见我手中流出血来,别人的血。”
“我说不准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从未习惯杀人,每一次看见敌人倒在我面前,我的心里都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我说过你不适合战争”莫风在心里想,但没有说出口,他心疼流雯被卷入了这个不适合她的时代,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好在心中一遍一遍发誓,发誓等这最后一场仗打完,等整个战争随之结束,他会找个小小的村庄,盖上一个不大的房子,跟流雯一直安详的住下去。是的,他不想再游历什么世界了,自己出生的那个山村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后来,我被调到指挥部,不用再亲眼看着战友阵亡,不用再亲手杀死敌人,我也得每天面对几乎堆积成山的战报,那些冰冰冷冷的数字——己方死伤、敌方死伤——他们也会让我想到那些可怖的场面.....”
“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而一百万人的死亡只是一个数字”莫风嘀咕道。对了,还有云鲸,流雯还要去云鲸研究院呢,说不定自己可以弄一艘船.....
“等战争打完,纹耀制度废除掉了,就跟我离开,好吗?”莫风问道
流雯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想过战争结束之后的事,尽管和平已经近在咫尺了,就是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流雯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便落到她手上停留一会儿,然后化成水珠,但同时,又有更多美丽精灵旋转而下。
“多美啊”流雯仰起头感叹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呢”
“是啊”莫风回答“还有云鲸.....”
“云鲸!”流雯高兴的转了一圈,让莫风仿佛看到了十三四岁时的流雯在谢都的样子“战争让那些人没法再捕杀云鲸了,这几年它们的数量或许会多许多呢!”
春天正式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一直在下着,越下越大,很快在地上落了一层。流雯没有回营帐的意思,她身边的莫风也不着急。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不在意。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的雪中走啊走,走啊走,一不小心,就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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