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998年,十一月一日。
午间。
夜国地形复杂的矿场上空,乌云笼罩的阴影之下,两把墨绿色的油纸伞,正缓慢旋转着从高空落下。
从远处看去,像极了空中盛开着两朵鲜花。
而这两朵鲜花之下,此刻正在上演着一场激烈的战斗盛宴。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来回辗转于数十人的包围圈之间。
黑色身影宛如一头迅猛的猎豹,每次电光石火间,带着剑光划过目标身侧时。
都会有少则一人,多则三五人的刀剑兵器,同时被无情的斩断,而那些目标自身也会惨叫着倒飞出去。
那个猎人的速度之快,即便是世界上视力最好的鹰隼,也难以从高空捕捉。
白色的身影,则不断辗转腾挪于人群之间。
每当他在夜幕下现形时,只一瞬间,必然会有三五人被斩断兵器,闷哼一声后丧失战斗力的瘫倒在地上。
白色猎人的招式,并没有黑色猎人的那样狂暴刚猛。
他每次出手都不失优雅,更像是在用耀眼的剑光,于这夜幕中作画一般。
充分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体现的淋漓尽致。
两人对二十几人的战斗,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就尘埃落定。
当黑白两位猎人,同时解决掉自己最后的猎物时,空中两朵落花般的油纸伞,也缓缓落入他们手中。
“咔嚓!”
这时黑色猎人手中的剑也断成两截,半截剑身掉在地上。
身穿黑色长袍的猎人,举起手中连带着剑柄的另外半截,一脸嫌弃的看了眼后,直接甩手将其抛开。
“又断了……没用的东西!”
“幽弥狂,你的剑法还是那么狂暴,这已经是你今年用坏的第三十把剑了吧?”
一身白色长衫的恒光,一边撑着伞,从那些倒下的对手身上搜集着他们的露冰,一边笑容玩味的看着幽弥狂。
幽弥狂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样开始着手搜集自己的战利品,同时表情兴奋的开口。
“少废话,一共二十三人,我解决了十二个,你解决了十一个,这次又是我赢了!”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是天下第一总行了吧。”
恒光无奈失笑着摇了摇头,将从倒下的对手身上搜集到的露冰,全部整合起来。
露冰,是夜国每年一度的影术大比中,评审参赛者实力的唯一凭证。
参赛者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四处搜集组织者藏在各地的露冰,也可以出手抢夺他人的露冰,但前提是不能伤人性命。
这一届的大多数参赛者,都还在用拇指大小的琉璃瓶,装着他们辛苦搜集来的露冰时。
恒光跟幽弥狂两人,已经快要将各自腰间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容器装满了。
晃了晃已经装到八分满的葫芦,恒光突然起身伸了个懒腰。
“差不多了,我们两个的搜集到的露冰加起来,应该已经有这届影术大比露冰总数的六成左右了,把我们的露冰加起来,足够让你稳坐这届大比的冠军宝座了。”
“不用你的施舍,我也一定会是冠军!”
幽弥狂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
恒光抿嘴一笑,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你很想继承下一任将纹耀呢,有了这届影术大比冠军的名号,足以让你在所有候选者中脱颖而出了。”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会用自己的实力,打倒包括你在内的所有竞争对手,我会用自己的实力得到将纹耀!”
幽弥狂更加抓狂,气的甚至连油纸伞都扔了,活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好吧好吧,随便你怎么样,反正我要去兑换奖励,早点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大比,赶快去找老头子学习新的剑术了。”
恒光说完这话,直接转身离开。
幽弥狂只是在原地停滞了片刻,很快便目光狠戾的追了上去。
他同样认为,跟老头子学习新的剑术,比参加这场影术大比有意义的多。
……
不到傍晚时分。
夜国都城浓雾镇,一座通体由黑色石块累积而成的宫殿里。
一群夜国高层,正急的焦头烂额。
“白痴,又是那两个白痴,按照习俗每年的影术大比,都应该从十一月一日开始,持续到第二天早晨结束的,可他们两个只用了半天时间,就集齐了六成多的露冰,直接让大比提前进入尾声了!”
“夜国每年就是靠着飞度节的影术大比,才能吸引更多的国外游客来消费的,现在最大的噱头没了,那些外国游客们都在抱怨,有的甚至已经回国了!”
“完了完了,今年夜国要少赚多少金元,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以往星耀派和夜彰派的九段者们,在这里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彼此争吵,反驳对方的。
可是今天,他们的意见却出奇的一致。
恒光和幽弥狂是两个白痴,这点全场无一人反驳,甚至包括他们各自家族的长辈!
实际上不只是在今天,这两个夜国的问题少年,很久以前就在大多数夜国雾妖的心目中被打上白痴的标签了。
恒光曾经因为天赋出众,被两派九段者一致决定赋予特权,越过选拔环节,直接继承自己派系的将纹耀。
然而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却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直接拒绝了这份人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龙国梅龙尼卡家族家族,原本已经和他的家族约定了两族联姻。
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然直接在婚礼当天,放了梅龙尼卡家族千金的鸽子,跑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糟老头子学习什么剑术。
要知道当时两族如果联姻,有梅龙尼卡家族的支持,那么夜国下一任天宠的人选,几乎可以肯定会出自恒光的家族,而恒光也会是夜国在这个时代,前途最光明的将纹耀拥有者!
但这一切,都因为恒光的一个念头发生了改变……
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至于幽弥狂……则是因为终日跟恒光混迹在一起,两人一起习武,一起切磋。
久而久之当雾妖们提起恒光这个白痴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捎带上他,于是就成了两个白痴。
……
就在都城里,一众两派高层骂骂咧咧,肉疼的盘算着今年夜国要因为两个白痴而少赚多少金元时。
薄暮港。
一处偏僻之地,一栋已经破败不堪的渔民小屋里。
匆匆结束影术大比的恒光和幽弥狂两人推门而入,他们脚还没迈过门槛,屋里就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闻到酒的味道了,是树国的百花酿,年份不算久,但也能将就着对付一下。”
幽弥狂撇了撇嘴,远远的将一个酒葫芦抛向屋里一个身披黑袍,盘腿落座的老者。
恒光则是将两块夜国特产的糯米糕摆放在老者面前。
“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雾妖,哪有雾妖不惧阳光,不喝夜来香茶却独爱饮酒的?”
恒光的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个问题他之前就问过许多遍,这次也根本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
至于那个分明对他们有授业之恩,却不让他们两人称自己为师父的老家伙,则是一边嗅着葫芦口里飘来的酒香,一边看着满身戾气的幽弥狂。
“你的剑又被砍断了?”
幽弥狂脸上满是不屑,双手环抱在胸前,口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是那把剑不结实,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
“分明是你的剑术太狂暴,跟刀法也没什么区别,什么样的神兵利器,能经得住你那把蛮力的摧残?”
恒光白眼一翻,毫不留情的教训了幽弥狂一句。
听到这话,幽弥狂顿时眉头一皱,可他刚要开口反驳,话还没脱口而出,就看到那个拎着酒葫芦的老家伙,竟然摇了摇头。
“不不不,刀法与剑术本就没什么区别,说到底都是御器迎敌之术,老头子我当年,就以那杆大笔做为兵器,这笔无锋无刃,我用它出招对敌,说我的招式是刀法也可以,是剑术也可以。”
老家伙说这话时,还指了指搭在屋里一副刀架上的毛笔。
那毛笔总长三尺有余,通体散发着某种金属的光芒,笔锋则像是硬而不刚的狼毫。
恒光扭头看了眼已经落灰的兵器,幽弥狂则是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头子说的在理啊,刀法剑术不分家,你的剑术细腻的像刺绣一样,和那些追求浪漫的辉妖倒是有些相似,哪里有雾妖的战斗风格?”
“追求浪漫有什么不好?老头子自己喝醉了还会写诗呢。”
恒光撇了撇嘴,虽然嘴上不服,可心里其实也已经认可了老头子的观点。
这时那老头儿又点了点头,对恒光的观点表示认可,“是啊,人活着总得追求点什么才有盼头,追求浪漫,也没什么不好。”
“哼,一剑破万军,沙场斩敌马革裹尸,这就是我的浪漫!”
幽弥狂一句肺腑之言,让在场两人都为之猛翻白眼。
老头子赌气似的猛喝了一口酒,不想再理会这个不懂的浪漫的憨货,转而把目光放在恒光身上。
“你那一剑练的怎么样了?”
“有九分火候了,你要看看吗?”
恒光肃然起敬的回了一句。
还没等老头子表态,幽弥狂就一脸凝重的死盯着恒光的侧脸,“你背着我偷偷练习了新的招式?”
“融汇生平所学,自己悟出了一招,老头子说这一招要是能让他满意,他就同意我离开夜国,到时候你就肯定是那块破石头的拥有者了。”
“我才不需要你让,我说了,我会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将纹耀拥有者的!”
幽弥狂气急抓狂的发出一声怒吼,而后才脱口问道:“你要离开夜国?去哪里?”
“趁着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顺便去找找听说已经复活了的魁拔。”
“你要去找魁拔?哈哈哈,你是去送死的吗?打败魁拔的人一定是我,只有我才能战胜魁拔!”
“谁说我是要去打败他的?”
“你不想打败他?你不想打败魁拔?”
幽弥狂表情精彩的就跟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恒光,“你不想打败魁拔,难道你找他是为了请他喝一杯夜来香吗?”
恒光抿嘴一笑,脸上表情非常自然。
“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能找到他,如果跟他聊得来,如果他也喜欢喝茶的话,那么我不介意请他喝一杯夜来香。”
“可是世人都说魁拔是灾难的象征,你要请灾难的象征喝茶?哈哈哈,你要请灾难的象征喝茶!”
幽弥狂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恒光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对幽弥狂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世人都这么说,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又没有亲眼见过,我要亲眼看看魁拔的样子,我要以自己的眼光,去辨别他的好坏!”
幽弥狂不说话了,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竟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当他回过神来时,破败的渔民小屋里,已经没了老家伙跟恒光的身影。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幽弥狂拔腿就跑,疯了一般的冲向屋外。
破门而出之后,幽弥狂就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恒光与老头子相对而立,彼此像个十丈距离,两人身上都亮出了六个脉门。
而两人所处的那片海滩,黄沙和海水,泾渭分明的在恒光左右两边拔地而起,形成了两条粗壮的龙卷。
头顶上的乌云,缓缓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涡旋,仿佛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要将整个浓雾岛吞入口中似的。
随着恒光不断震荡自己的六个脉门,使自身的脉频与这天地间的万物产生共鸣。
那巨大的乌云涡旋,开始从中心不断下坠,仿佛连狡黠的月光都要被那股力量扯下来似的,最终与拔地而起的黄沙龙卷和水龙卷首尾相衔。
真正的海天一线……
恒光没有拔剑,幽弥狂知道,他学了老头子的站剑,而自己的战斗风格更适合走剑。
幽弥狂知道,恒光向来追求手中无剑,世间万物皆可做剑的境界,那就是他的浪漫。
今天看来,他显然是做到了!
而幽弥狂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他不断的努力变强,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一剑斩尽世间万物!
两者的道路截然相反,老头子却说不分对错。
随着恒光缓缓闭上双眼,整个天地都仿佛在向着彼此靠拢,沉重的气势压迫,让幽弥狂站在原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幽弥狂竟然有种仿佛看到天地合并的假象。
天地间唯有一线,那就是恒光的剑!
天地间唯有一剑!
这一刻,幽弥狂置身于铺天盖地的剑意中,突然想到了两人小时候跟着老头子一起练剑。
恒光的天赋悟性都很好,学什么都比他快。
恒光比他更早打开第四脉门,恒光比他更早掌握谐脉阵的精髓,恒光比他更早学会脉附……
每次恒光用那张讨厌的笑脸对着他。
虽然幽弥狂知道,他是为了激励自己,可那张脸依然很讨厌。
这次,幽弥狂又从漫天飞舞的风沙中,看到了恒光对自己笑脸相向。
“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剑,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剑啊?”
幽弥狂眼中充斥着坚毅的光芒,双拳死死的握紧。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唰!”
天地间重归往日的平静,沙是沙、海是海、云是云……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剑没有出现过似的。
但幽弥狂清清楚楚的看到,老头子身上的黑袍,胸口位置出现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剑痕。
老头子低头看了眼被划破的袍子,又抬头看着恒光,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赞赏的光芒。
“这就是你的剑吗?还不错,还不错……去走你想走的路,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追求你的浪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