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年纪念日快乐！

祝我十周年纪念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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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城的荣光似乎是矿石中发掘出的水晶，从铁镐敲开它们的瞬间开始，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并且永垂不朽。正如光荣城的名字，文明与荣耀让它看上去华丽而高贵。夜攸与镜心在背街的客栈下榻，那里的光线不至于太过浓烈，从窗棂外透出来的光使房间阴冷而不失干燥，无论是对夜攸还是对镜心而言都颇为友好。客栈的房间需要布置，夜国人不喜欢光也对光敏感，夜攸想用比较遮光的东西将窗户挡住一部分，以至于不在第二天早上被阳光照醒。镜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索性坐在不远的茶几前，客栈的服务很好，甚至在每一间客房的桌子上都提供了一个盛满水草茶的水晶茶壶。

————————-01-————————

自从发现夜攸并不是雾妖与尘族天神的混血，甚至并不是“尘空”，而是“夜攸”后，对于这个雾妖，镜心的目光不免多了几份探究。长久以来，至少在镜心原来的认知里，地界的妖怪大多爱慕虚荣，他们搜刮着并不属于他们的财富而据为己有，但显然，这个从一开始就拿到自己天神纹耀的小雾粼是一个用来敲取石块的镐子，在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雾黑的石衣被敲开，露出水晶闪闪发光的内里。

十年前在神圣兽国的客栈中悄悄扇动翅膀的蝴蝶引起了十年后神圣龙国的飓风。镜心不太相信命运，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逻辑与线索使然，但是当她忍不住回想那个在兽国客栈的初遇，难免有些恍惚，或许命运也是可以用逻辑与线索描摹的轨迹。如果说命运是一支开弓的箭，“逻辑”是那张拉开的弓，“选择”是绷紧的弦，然后在时间的尾羽中，“命运”一击而中，震碎端点的靶心，然后从那一刻开始，世俗与偏见变成了碎裂的齑粉。

自从完成了夜攸的前两个愿望，有关于第三个愿望夜攸像是已经抛在了脑后，缄默不言。她一如既往地陪伴在镜心的身边，让镜心不由得幻视，她生动活泼得仿佛一只快乐的蝴蝶，而这只蝴蝶与十年前客栈一角的蝴蝶如出一辙。夜攸很快地将生活用品在房间内布置好，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甚至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哼歌。

“你很高兴？”镜心忍不住问道。

细微的歌声戛然而止，夜攸拍拍整理好的床铺，认真地看向镜心，“当然。”

“我们只是到了光荣城，而且夜国的人不喜欢光。”镜心有些困惑，“我以为你可能会不太喜欢这里。”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所谓不是吗。”夜攸走到镜心的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草茶。茶水的味道和夜来香茶大不相同，夜攸觉得自己喝不惯，捧着杯子想了想还是将它放在了茶几上。“还记得吗？十年前是我在神圣兽国第一次见到你，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天神，还把你的天神纹耀送给我。”

她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镜心。难得的轮到镜心语塞。夜攸的眼神太过炙热，即便是没有兽国客栈里那方滚滚燃烧的炉火，镜心还是能从眼前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神里看见倒退了十年的地界光阴。她记得很清楚，十年前的兽国客栈里，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热切地希望与她交换礼物。那个小孩儿亲手制作的小物件现在正乖乖地躺在镜心的行囊里，作为不被任何人知道和理解的秘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这样一个看上去和天神极为不符的东西偷偷珍藏至今，或许从初遇到那双眼睛开始，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应声断裂，也不失为一种命运的美妙。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夜攸的眼神暗了暗，这让人不禁想起流落在街边的弃犬。镜心叹了口气，她有些认命地点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心境易被打开，然后就遇见了你。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十年前的今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夜攸不禁小声地喃喃。她不知道镜心如何在天界度过了那七年，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度过跌宕起伏的那七年。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夜里，夜攸望着那枚纹耀细细端详脑子里似乎被篆刻上每一寸的细节，然后在她的梦中，是兽国客栈壁炉中爆裂的木材，是那个坐在棉布沙发上低头啜饮豆浆的天神。

第一次与镜心见面的时候，她还没有镜心高，她不得不仰着头，一脸热切地望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姐姐。七年后她比镜心还高，而镜心还是如同十年前那样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夜攸第一次意识到天神和妖怪之间的天堑。

时间。

她和镜心是奔赴在两条不同时间流上的点。天上一年，地下百秋，七年转瞬即逝，可思念分外漫长。一粒种子扎进她的心里，在奔涌的时间中奋力生长。天神的生命过于漫长，于他们的弹指一瞬不过是地界妖怪绵延的一生。夜攸想留在天界，似乎这样相处的时间就会像堵住孔眼的水流，时间慢一些，时光就会长一些。她也想和镜心留在地界，五年也好，十五年也好，两个人在扁舟中被飞驰的奔流裹挟，那至少可以一起度过在船上的时光，向天偷取一寸光阴。

但是夜攸很清楚，镜心是天神，战争结束，曾经短暂相交的线终于会在时间中奔向两个不同的终点。她的目光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哀伤，不过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期待地看向镜心，“我们今天晚上庆祝庆祝吧，为了纪念我们相遇的第十年。”

镜心说，“好。”其实镜心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会庆祝相遇的第十年，天生的生命中有数不尽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千年。但是她看见夜攸眼睛里转瞬即逝的情绪，还是将自己困惑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点头说好。然后在夜攸的目光中，她冷静地提出，镜朔刚好发出了晚餐邀请，似乎是和魁拔的情报有关。

“那我们可以在晚餐后一起去小酒馆玩玩吗？”夜攸问。

“你想去？”镜心想了想，“那就一起去吧。”

————————————-02-————————————镜朔一边切着自己盘子里的油煎金翅鱼一边忍不住打量着餐桌对面的两个女孩。

“你们就，这样来了？”终于没忍住，镜朔也顾不得龙国“静食”的用餐礼仪问道，“你们现在的打扮和在兽国的小酒馆吃饭没什么两样。”

夜攸舀金翅鱼炖水草汤的手一顿，有些兴奋地抬头看向镜朔，“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们在兽国小酒馆初遇的第十年！”

镜朔：“什么？”

镜心端庄地用餐巾将自己的嘴角擦拭干净，眼神淡淡地撇向一脸莫名其妙的镜朔，“我记得龙国有静食的用餐礼仪，你怎么自己破戒了。”

镜朔：“你现在不也一样。”

镜心微微一笑，“但是我已经用餐结束了哦。”

镜朔吃瘪，不过还是在用餐完毕后带着两个女孩去一处比较清静的小酒馆。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光荣城的天已经黑透了，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要去小酒馆，夜攸显得有些兴奋。这让镜心忍不住偏头看她，正对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就连镜朔也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喝酒？”夜攸茫然地摇摇头，“不啊，但是我就是很开心。”

夜攸的话没有说完。她对上镜心的目光，笑容更加明亮。

特别特别开心，因为你愿意和我一起庆祝我们相遇的第十年。

那是不是说，我对你而言，就像你对我而言那样的重要？

镜朔挑选的小酒馆没有过分嘈杂的声音，或许这也和龙国人的习俗有关，这些人自傲而持重，不至于像商国那样透露着蜜酒味道的喧嚣。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镜朔和夜攸一人要了一杯金汁酒，镜心只点了一杯水草茶。她没有喝过酒，而这里的人似乎对鱼过分的情有独钟，但她并不想尝试鱼骨髓里的油。

夜攸端着水晶酒杯，她的第一次饮酒可以追溯到很多年以前在神圣夜国的时候。夜国人不喜欢酿酒，他们大多数人追求清醒，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异类会发现葡萄果汁发酵后的秘密。那时夜攸被师父捡回家，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非常有用，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师父清洗杯子。银质茶杯中总会装着一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夜攸很是好奇。直到她某天忘了清洗师父在桌子上放了三天的银质茶杯时，没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那个深红的葡萄汁。三天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比如说蛹会变成蝴蝶，比如说葡萄汁会变成葡萄酒。

当然这是在夜攸酒醉后清醒的时候才知道的。师父在盥洗室的门口发现醉得四仰八叉的夜攸，结合身上大片的葡萄酒渍吓了一跳，不过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之后，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一出惨剧。等夜攸再大些可以生活自理之后，她就像是被师父抛出去学习飞翔的夜鹞，在游离的时候她喜欢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小酒馆无疑是最能体会到“文明”的地方。

当然不只是小酒馆。无论是在兽国遇到的步离，还是在军队中相识的仓央，各国的佳酿将旅途氤氲出一种不同于孤苦的味道。夜攸品咂着水晶杯中的金汁酒，不免想起和步离在兽国东部关外偏僻小村庄的那一晚。那里没有光荣城晴朗的气候，也没有繁复而华丽的酒器，仅仅是在那个木石搭建的棚屋中，收留他们的兽族夫妇为他们送上一壶粗酿的苞谷酒，而夜攸一边喝着酒，一边让步离为自己画一幅肖像。步离的手很巧，寥寥几笔就将夜攸的侧脸拓写在了画布上。什么都好，只是石壁的背景未免有些萧瑟。

夜攸的手指着自己身侧的空白，仰头喝了一口苞谷酒，“你可以在这里给我添一个天神姐姐吗？我在兽族的客栈认识的，她大概比我高一点。”

后来在绿叶港参军，认识了仓央，在滩涂的篝火边，他们交换着蜜酒，听军士们唱着夜攸听不懂的歌。她和仓央碰了碰军用壶，又让萨库人把她与曾经见过的天神写进同一首歌里。仓央问她，那个天神长什么样？夜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现在应该和她差不多高了吧？”仓央哼着夜攸没听过的旋律，没有用商族的语言，而是用雪国的唱词。

再后来她和镜心在天界重逢，成了镜心的天神护卫队小队长，一路从树国米拉都，到兽国曾经初遇的客栈，走过雪国白茫茫的荒原，夜攸少有像曾经那样和刚认识的朋友在酒馆内推杯换盏。镜心因为纹耀失窃而变得虚弱，夜攸是她手里的刀，是身前的盾，唯一一次喝酒还是在雪国的客栈中为店家要了杯雪啤——那是仓央曾经在绿叶港的篝火旁和夜攸提过的家乡的酒。

仓央四海为家，步离身陷囹圄，夜攸和镜心调查着反神教和魁拔，只有思念在默不作声地发酵，包裹中老旧的牧笛和九岁时的肖像是发酵的酒曲，即便是短暂相处过的格木在离别时赠予夜攸的那本书也在翻阅中有了毛边，岁月悠悠，醉意绵长。

夜攸眯了眯眼睛，用自己的水晶杯碰了碰镜朔的酒杯。她对眼前这个龙神混血说不清有什么情绪，一边怪罪他窃取了镜心的纹样害得镜心虚弱，但不得不说，他作为年长的那一位在一切说开后从未失职。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金汁酒看上去和水草茶不是同一套饮食体系，不得不说龙国的酿酒技术在地界无人能出其右。或许是因为这座繁华大都市的即便是在战争中也成了一片能够短暂歇脚的净土，又或许是纪念日的欣喜让夜攸不免有些失控。等她喝空了五杯金汁酒，第六个水晶杯被端上来的时候，她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在了镜心的身上。

“你真的不来试试吗？这个酒真的好好喝。”酒精让夜攸的脑子里像夜国一样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发热的大脑蒸出水汽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她在桌子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水晶勺，从酒杯中舀出一些酒液，然后举着勺子递到镜心的唇边，“就这么小一点点，你尝尝？”

镜朔觉得自己被酒呛了一下，眼睛也不由得看向镜心。当事人只是嘴角动了动，然后冷静地婉拒，“我没有喝过酒。”

“那你试过这样一点点，你就喝过了。”夜攸眨眨眼睛，她的脸有些烫，说不清是酒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清透地泛红，“我小时候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有刚认识你的时候大呢。”她嘀咕了一声，“虽然我那个时候喝醉了，但是这个金汁酒真的很好喝，你就试试看嘛。”她说着将勺子往上抬了抬。水晶勺里的酒液本来就有一些满，随着她的动作眼看着就要洒出来了。镜心无奈，一只手抓着夜攸的胳膊不让她乱动，一只手从夜攸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勺子，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夜攸眼睛睁得大大的，傻傻地看着镜心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看着镜心的脸，半天憋出一句，“你摸我手了。”

“什么？”镜心回头，正对上夜攸骤然放大的脸。

这是自从夜攸离开夜国以来第一次低估自己的酒量，一路的风雪让她从笨拙变得谨慎，唯独不变的是赤子之心的火热。此刻的火肆意燃烧。

龙国的金汁酒太甜，以至于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兽国旅店，从龙国到兽国，无论何种意义，酒精像托住她的翅膀，让她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坎，然后稳稳地倚靠在镜心的肩上——一如十年前那般。她红着脸撒娇，头蹭着镜心的颈窝，像小动物一样蹭蹭，只是上一次是想要用自己的小物件与镜心交换礼物，而这次是想用自己的真心与镜心交换真心，“你可以叫我一一吗？你叫我一一好不好，我家人都这么叫我的。”

她其实想问，你可以做我的家人吗？做可以让我一直陪伴着你的家人。

夜攸闭上眼睛，清甜的酒液让她的脑子像在蒸笼上不断膨起的面团，热气让她昏昏欲睡，而头脑却分外清醒，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镜心说，虽然在两人的旅途中她喋喋不休，但是那些话此时此刻就像是金汁酒开瓶时迸发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变成带着鼻音的哼哼，直到在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一一

——像是狂风呼啸后骤然安静下来的瞳寂雪山。万籁俱寂，只有峡谷中翻涌的回声在腔骨中震荡。

夜攸想要睁开眼，但是金汁酒挥发，将她残存的意志力融进了蒸腾的酒液中。她动了动嘴唇，却悄然无声。

镜心叹了口气，动了动肩膀让雾粼的下巴刚好能抵着她的肩窝。

十周年快乐一一。

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起度过岁岁年年。

2023.9.16

配图 

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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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城的荣光似乎是矿石中发掘出的水晶，从铁镐敲开它们的瞬间开始，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并且永垂不朽。正如光荣城的名字，文明与荣耀让它看上去华丽而高贵。夜攸与镜心在背街的客栈下榻，那里的光线不至于太过浓烈，从窗棂外透出来的光使房间阴冷而不失干燥，无论是对夜攸还是对镜心而言都颇为友好。客栈的房间需要布置，夜国人不喜欢光也对光敏感，夜攸想用比较遮光的东西将窗户挡住一部分，以至于不在第二天早上被阳光照醒。镜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索性坐在不远的茶几前，客栈的服务很好，甚至在每一间客房的桌子上都提供了一个盛满水草茶的水晶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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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夜攸并不是雾妖与尘族天神的混血，甚至并不是“尘空”，而是“夜攸”后，对于这个雾妖，镜心的目光不免多了几份探究。长久以来，至少在镜心原来的认知里，地界的妖怪大多爱慕虚荣，他们搜刮着并不属于他们的财富而据为己有，但显然，这个从一开始就拿到自己天神纹耀的小雾粼是一个用来敲取石块的镐子，在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雾黑的石衣被敲开，露出水晶闪闪发光的内里。

十年前在神圣兽国的客栈中悄悄扇动翅膀的蝴蝶引起了十年后神圣龙国的飓风。镜心不太相信命运，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逻辑与线索使然，但是当她忍不住回想那个在兽国客栈的初遇，难免有些恍惚，或许命运也是可以用逻辑与线索描摹的轨迹。如果说命运是一支开弓的箭，“逻辑”是那张拉开的弓，“选择”是绷紧的弦，然后在时间的尾羽中，“命运”一击而中，震碎端点的靶心，然后从那一刻开始，世俗与偏见变成了碎裂的齑粉。

自从完成了夜攸的前两个愿望，有关于第三个愿望夜攸像是已经抛在了脑后，缄默不言。她一如既往地陪伴在镜心的身边，让镜心不由得幻视，她生动活泼得仿佛一只快乐的蝴蝶，而这只蝴蝶与十年前客栈一角的蝴蝶如出一辙。夜攸很快地将生活用品在房间内布置好，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甚至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哼歌。

“你很高兴？”镜心忍不住问道。

细微的歌声戛然而止，夜攸拍拍整理好的床铺，认真地看向镜心，“当然。”

“我们只是到了光荣城，而且夜国的人不喜欢光。”镜心有些困惑，“我以为你可能会不太喜欢这里。”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所谓不是吗。”夜攸走到镜心的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草茶。茶水的味道和夜来香茶大不相同，夜攸觉得自己喝不惯，捧着杯子想了想还是将它放在了茶几上。“还记得吗？十年前是我在神圣兽国第一次见到你，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天神，还把你的天神纹耀送给我。”

她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镜心。难得的轮到镜心语塞。夜攸的眼神太过炙热，即便是没有兽国客栈里那方滚滚燃烧的炉火，镜心还是能从眼前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神里看见倒退了十年的地界光阴。她记得很清楚，十年前的兽国客栈里，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热切地希望与她交换礼物。那个小孩儿亲手制作的小物件现在正乖乖地躺在镜心的行囊里，作为不被任何人知道和理解的秘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这样一个看上去和天神极为不符的东西偷偷珍藏至今，或许从初遇到那双眼睛开始，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应声断裂，也不失为一种命运的美妙。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夜攸的眼神暗了暗，这让人不禁想起流落在街边的弃犬。镜心叹了口气，她有些认命地点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心境易被打开，然后就遇见了你。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十年前的今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夜攸不禁小声地喃喃。她不知道镜心如何在天界度过了那七年，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度过跌宕起伏的那七年。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夜里，夜攸望着那枚纹耀细细端详脑子里似乎被篆刻上每一寸的细节，然后在她的梦中，是兽国客栈壁炉中爆裂的木材，是那个坐在棉布沙发上低头啜饮豆浆的天神。

第一次与镜心见面的时候，她还没有镜心高，她不得不仰着头，一脸热切地望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姐姐。七年后她比镜心还高，而镜心还是如同十年前那样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夜攸第一次意识到天神和妖怪之间的天堑。

时间。

她和镜心是奔赴在两条不同时间流上的点。天上一年，地下百秋，七年转瞬即逝，可思念分外漫长。一粒种子扎进她的心里，在奔涌的时间中奋力生长。天神的生命过于漫长，于他们的弹指一瞬不过是地界妖怪绵延的一生。夜攸想留在天界，似乎这样相处的时间就会像堵住孔眼的水流，时间慢一些，时光就会长一些。她也想和镜心留在地界，五年也好，十五年也好，两个人在扁舟中被飞驰的奔流裹挟，那至少可以一起度过在船上的时光，向天偷取一寸光阴。

但是夜攸很清楚，镜心是天神，战争结束，曾经短暂相交的线终于会在时间中奔向两个不同的终点。她的目光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哀伤，不过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期待地看向镜心，“我们今天晚上庆祝庆祝吧，为了纪念我们相遇的第十年。”

镜心说，“好。”其实镜心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会庆祝相遇的第十年，天生的生命中有数不尽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千年。但是她看见夜攸眼睛里转瞬即逝的情绪，还是将自己困惑的话咽进了肚子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点头说好。然后在夜攸的目光中，她冷静地提出，镜朔刚好发出了晚餐邀请，似乎是和魁拔的情报有关。

“那我们可以在晚餐后一起去小酒馆玩玩吗？”夜攸问。

“你想去？”镜心想了想，“那就一起去吧。”

————————————-02-————————————镜朔一边切着自己盘子里的油煎金翅鱼一边忍不住打量着餐桌对面的两个女孩。

“你们就，这样来了？”终于没忍住，镜朔也顾不得龙国“静食”的用餐礼仪问道，“你们现在的打扮和在兽国的小酒馆吃饭没什么两样。”

夜攸舀金翅鱼炖水草汤的手一顿，有些兴奋地抬头看向镜朔，“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们在兽国小酒馆初遇的第十年！”

镜朔：“什么？”

镜心端庄地用餐巾将自己的嘴角擦拭干净，眼神淡淡地撇向一脸莫名其妙的镜朔，“我记得龙国有静食的用餐礼仪，你怎么自己破戒了。”

镜朔：“你现在不也一样。”

镜心微微一笑，“但是我已经用餐结束了哦。”

镜朔吃瘪，不过还是在用餐完毕后带着两个女孩去一处比较清静的小酒馆。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光荣城的天已经黑透了，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要去小酒馆，夜攸显得有些兴奋。这让镜心忍不住偏头看她，正对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就连镜朔也忍不住问，“你很喜欢喝酒？”夜攸茫然地摇摇头，“不啊，但是我就是很开心。”

夜攸的话没有说完。她对上镜心的目光，笑容更加明亮。

特别特别开心，因为你愿意和我一起庆祝我们相遇的第十年。

那是不是说，我对你而言，就像你对我而言那样的重要？

镜朔挑选的小酒馆没有过分嘈杂的声音，或许这也和龙国人的习俗有关，这些人自傲而持重，不至于像商国那样透露着蜜酒味道的喧嚣。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镜朔和夜攸一人要了一杯金汁酒，镜心只点了一杯水草茶。她没有喝过酒，而这里的人似乎对鱼过分的情有独钟，但她并不想尝试鱼骨髓里的油。

夜攸端着水晶酒杯，她的第一次饮酒可以追溯到很多年以前在神圣夜国的时候。夜国人不喜欢酿酒，他们大多数人追求清醒，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异类会发现葡萄果汁发酵后的秘密。那时夜攸被师父捡回家，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非常有用，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师父清洗杯子。银质茶杯中总会装着一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夜攸很是好奇。直到她某天忘了清洗师父在桌子上放了三天的银质茶杯时，没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那个深红的葡萄汁。三天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比如说蛹会变成蝴蝶，比如说葡萄汁会变成葡萄酒。

当然这是在夜攸酒醉后清醒的时候才知道的。师父在盥洗室的门口发现醉得四仰八叉的夜攸，结合身上大片的葡萄酒渍吓了一跳，不过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之后，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一出惨剧。等夜攸再大些可以生活自理之后，她就像是被师父抛出去学习飞翔的夜鹞，在游离的时候她喜欢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小酒馆无疑是最能体会到“文明”的地方。

当然不只是小酒馆。无论是在兽国遇到的步离，还是在军队中相识的仓央，各国的佳酿将旅途氤氲出一种不同于孤苦的味道。夜攸品咂着水晶杯中的金汁酒，不免想起和步离在兽国东部关外偏僻小村庄的那一晚。那里没有光荣城晴朗的气候，也没有繁复而华丽的酒器，仅仅是在那个木石搭建的棚屋中，收留他们的兽族夫妇为他们送上一壶粗酿的苞谷酒，而夜攸一边喝着酒，一边让步离为自己画一幅肖像。步离的手很巧，寥寥几笔就将夜攸的侧脸拓写在了画布上。什么都好，只是石壁的背景未免有些萧瑟。

夜攸的手指着自己身侧的空白，仰头喝了一口苞谷酒，“你可以在这里给我添一个天神姐姐吗？我在兽族的客栈认识的，她大概比我高一点。”

后来在绿叶港参军，认识了仓央，在滩涂的篝火边，他们交换着蜜酒，听军士们唱着夜攸听不懂的歌。她和仓央碰了碰军用壶，又让萨库人把她与曾经见过的天神写进同一首歌里。仓央问她，那个天神长什么样？夜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现在应该和她差不多高了吧？”仓央哼着夜攸没听过的旋律，没有用商族的语言，而是用雪国的唱词。

再后来她和镜心在天界重逢，成了镜心的天神护卫队小队长，一路从树国米拉都，到兽国曾经初遇的客栈，走过雪国白茫茫的荒原，夜攸少有像曾经那样和刚认识的朋友在酒馆内推杯换盏。镜心因为纹耀失窃而变得虚弱，夜攸是她手里的刀，是身前的盾，唯一一次喝酒还是在雪国的客栈中为店家要了杯雪啤——那是仓央曾经在绿叶港的篝火旁和夜攸提过的家乡的酒。

仓央四海为家，步离身陷囹圄，夜攸和镜心调查着反神教和魁拔，只有思念在默不作声地发酵，包裹中老旧的牧笛和九岁时的肖像是发酵的酒曲，即便是短暂相处过的格木在离别时赠予夜攸的那本书也在翻阅中有了毛边，岁月悠悠，醉意绵长。

夜攸眯了眯眼睛，用自己的水晶杯碰了碰镜朔的酒杯。她对眼前这个龙神混血说不清有什么情绪，一边怪罪他窃取了镜心的纹样害得镜心虚弱，但不得不说，他作为年长的那一位在一切说开后从未失职。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金汁酒看上去和水草茶不是同一套饮食体系，不得不说龙国的酿酒技术在地界无人能出其右。或许是因为这座繁华大都市的即便是在战争中也成了一片能够短暂歇脚的净土，又或许是纪念日的欣喜让夜攸不免有些失控。等她喝空了五杯金汁酒，第六个水晶杯被端上来的时候，她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在了镜心的身上。

“你真的不来试试吗？这个酒真的好好喝。”酒精让夜攸的脑子里像夜国一样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发热的大脑蒸出水汽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她在桌子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水晶勺，从酒杯中舀出一些酒液，然后举着勺子递到镜心的唇边，“就这么小一点点，你尝尝？”

镜朔觉得自己被酒呛了一下，眼睛也不由得看向镜心。当事人只是嘴角动了动，然后冷静地婉拒，“我没有喝过酒。”

“那你试过这样一点点，你就喝过了。”夜攸眨眨眼睛，她的脸有些烫，说不清是酒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清透地泛红，“我小时候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有刚认识你的时候大呢。”她嘀咕了一声，“虽然我那个时候喝醉了，但是这个金汁酒真的很好喝，你就试试看嘛。”她说着将勺子往上抬了抬。水晶勺里的酒液本来就有一些满，随着她的动作眼看着就要洒出来了。镜心无奈，一只手抓着夜攸的胳膊不让她乱动，一只手从夜攸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勺子，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

夜攸眼睛睁得大大的，傻傻地看着镜心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看着镜心的脸，半天憋出一句，“你摸我手了。”

“什么？”镜心回头，正对上夜攸骤然放大的脸。

这是自从夜攸离开夜国以来第一次低估自己的酒量，一路的风雪让她从笨拙变得谨慎，唯独不变的是赤子之心的火热。此刻的火肆意燃烧。

龙国的金汁酒太甜，以至于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兽国旅店，从龙国到兽国，无论何种意义，酒精像托住她的翅膀，让她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坎，然后稳稳地倚靠在镜心的肩上——一如十年前那般。她红着脸撒娇，头蹭着镜心的颈窝，像小动物一样蹭蹭，只是上一次是想要用自己的小物件与镜心交换礼物，而这次是想用自己的真心与镜心交换真心，“你可以叫我一一吗？你叫我一一好不好，我家人都这么叫我的。”

她其实想问，你可以做我的家人吗？做可以让我一直陪伴着你的家人。

夜攸闭上眼睛，清甜的酒液让她的脑子像在蒸笼上不断膨起的面团，热气让她昏昏欲睡，而头脑却分外清醒，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镜心说，虽然在两人的旅途中她喋喋不休，但是那些话此时此刻就像是金汁酒开瓶时迸发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变成带着鼻音的哼哼，直到在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一一

——像是狂风呼啸后骤然安静下来的瞳寂雪山。万籁俱寂，只有峡谷中翻涌的回声在腔骨中震荡。

夜攸想要睁开眼，但是金汁酒挥发，将她残存的意志力融进了蒸腾的酒液中。她动了动嘴唇，却悄然无声。

镜心叹了口气，动了动肩膀让雾粼的下巴刚好能抵着她的肩窝。

十周年快乐一一。

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起度过岁岁年年。